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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安静
 中再次沉寂, 国师闭着眼, 没有再开口, 像是陷入沉睡。

 芳年不敢轻举妄动,她抱膝坐着,眼睛睁得大大的, 看着岩壁上的夜明珠。暗想着,不知他们怎么样了?

 崖上的人还守着, 他们身上的伤上过药, 做过简单的包扎。

 夜暗得伸手不见五指,元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,没有丝毫的松懈。夫二人相到了一处, 他也在想,不知她现在怎么样, 会不会害怕?

 再是胆子大, 终不过是个女子。

 国师以她为质,就是为了要胁他。虽然知道她暂时不会有危险, 心里却纠起来, 恨不得立刻冲下去, 把她带走。

 黑夜一点点地流逝,纵使再漫长, 黎明总会到来。

 芳年‮夜一‬几乎没怎么合眼, 断断续续地打了几个盹, 不敢真睡过去, 也根本不可能睡着。

 清晨的一缕灰明照进里, 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。芳年忙坐直着,看着上的人慢慢地起身。待看到他下,脸转过来,她眼惊讶,难以置信地看着。

 国师阴冷的眼眯了眯,自己亦觉得十分不对劲。‮体身‬行动明显迟笨,几乎感觉不到内力的存在。

 他垂着眸子,看到了自己手,原本枯瘦的手上,皮肤已经起皱。不用照镜子,他就知道,恐怕是他的面貌起了变化。

 芳年已经别开视线,她刚才看到的国师,已经是一位鹤发皮的老者。鸷孤冷,行将就木,散发着腐朽的气息。

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,怎么他‮夜一‬之间老去?

 国师重新坐在沿,垂着头,声音阴冷如故,“本座饿了,你快去煮饭。莫耍花招,否则…”

 芳年应声,忙出了山

 她一走,国起抬起头,慢慢起身,走到妆台。

 妆台的镜子里,映出一张老人的脸,脸的皱纹,皮肤耷着,黯然无光。他的手紧紧地攥成拳,‮子身‬往后退了一步。

 怎么会这样?

 这不是他!

 他手一扫,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摔在地上,打得稀碎。可镜子里的人还没有变,着气,垂垂老矣。

 芳年端着饭进来时,见他还坐在上,再一看地上的碎片,心下了然。

 今的饭与昨天做的一样,国师却像是没什么胃口,意兴阑珊。芳年暗想着,怕是他‮夜一‬之间变老,心里接受不了吧。

 饭的味道照理来说比昨天的要好,因为她自己要吃,就做得用心了些。她在送饭之前,自己先吃了一碗。

 国师吃得极慢,嚼得吃力。

 她立在不远处,看着他的样子,莫名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世人畏他如虎,可他现在的模样,不过是个很寻常的老人。

 可见上天是公平的,无论从前多么风光,多么高高在上,总归有老去的一天。到时候尘归尘,土归土,什么都带不走。

 就算他是一个老人,芳年也不敢掉以轻心。

 用过饭后,国师走出山,重又坐在石凳上,垂着头,不知在想什么。他的发已白如雪,‮子身‬佝偻着,黑色的袍子显得异常的宽大。

 昨天一宿没合眼,倒是让芳年想出一个法子。她收拾碗筷,装在一个篮子里,提着想绕开国师过去。

 “去哪里?”

 “洗碗。”

 国师抬头,阴冷地看了她一眼,默不作声。

 她心“咚咚”直跳,洗碗是假,自己想躲起来,让他不能用自己威胁王爷他们。篮子面上装的是碗筷,下面是一些吃食。她已想到了一个去处,就是那神医的墓室。

 因为太紧张,她转身时绊了一跤,篮子摔在地上,有一个碗碎了。她抖着手,去拾那地上的碎片,不小心被锋利的断片割破了手指,血冒了出来。

 她暗道一声不好,干脆不管碎片,强作镇定着朝寒潭走去。还不敢走得太快,怕国师起疑心。

 国师内力全失,五感迟钝了许多,等他闻到血的气味,芳年已进了

 他猛然抬头,几步过去,捡起那沾了一丝血迹的碎片,深深地嗅了几次。他已有许多年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甜的味道。

 这个女子是谁,难不成…?

 此时,芳年已进了墓室,可是她一直找不到里面关门的机关,不由得急得手心冒汗,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 等她看到头银发的国师进来时,她知道,一切都晚了。

 国师慢慢走进墓室,如蛇般阴冷的眼紧盯着她。

 她的长相,无一处像姣月。仔细看看,他才发现,她长得像那个奴才。怪不得如此庸俗,原是随了下的人。

 从他的眼神中,芳年明白,国师已经猜出自己的‮份身‬。事到如今,反而没有之前的那种害怕。

 他步步紧,她一直后退,直到抵在墓壁上,退无可退。

 “你是姣月的女儿。”

 没有疑问,他苍老尖细声音带着笃定。

 芳年没有否认,也否认不了,“是的,你害死了我娘,现在又轮到我了吗?”

 “她不是我害死的,都是那下作的奴才,花言巧语哄骗了她,让她与本座离心离德。”

 她听出他话中的意思,难道自己的生父是一个下人?

 “我娘都死了,你承不承认有什么意义。反正我知道,她是为了保命才离开你的。你这样的人,喝人血,根本就是个怪物。她不走,难不成还要等着你干自己的血吗?”

 国师的眼一眯,“你果然知道,说,是谁告诉你的?”

 说话间,他已经到了眼前。芳年背抵在冰凉的石壁上,脑子不停地转着,思索着如何身。

 “当然是我娘告诉我的,她恨你,到死都没有原谅你。她还对我千叮万嘱,要我躲着你。为了不让你找到,她特意把我的年纪瞒小了半岁。”

 苍老的男人身形停住,暴怒,“她恨本座?你胡说!”

 芳年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猜测,国师对生母的感情不一般。刚才自己的话当然是瞎编的,就是为了试探他。看他的样子,似乎真的有些触动。

 “我为什么要胡说?这都是事实。”

 “不可能!”他大喊起来,目光狂,“姣月最敬重本座,怎么可能会恨本座?都是你们这些下的人,蒙蔽了她的眼,害她离开了本座。本座不敬天,不畏地,不惧阎王,不怕佛祖。谁敢与本座做对,本座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!”

 他头狂地摆着,猛然瞧见中间的棺椁,哈哈大笑,“你们无知民,怎么配与本座为敌。莫说是活人,就是死人,本座看不顺眼,也要把他们尸骨扬灰!”

 此时的国师,像是陷入某种魔障中。他一把拉过芳年,带到棺材处。

 棺材沉厚重,历经了几百年的沧桑,森诡异。

 “本座要让你看着,惹怒本座的下场。”他用手去拍棺盖,棺盖纹丝不动。

 芳年诧异,他武功不是出神入化吗?怎么力道如此之小。看着他‮夜一‬之间老去的模样,她似乎猜到了些什么。

 国师大怒,使上全部的力气,狠狠地去推棺材。

 突然,棺椁动了。

 一声巨响,墓室的石门“轰隆”一声落下来,墓室关上了。

 芳年这才明白过来,为何自己一直寻不到关门的机关,原来机关就是神医的木棺。

 此时,木棺的位置发生了变化,墓碑后面的字显现出来。

 上面写的字,让芳年一阵心凉。原来神医早就料到会有人发现他的墓,若来人是个不贪的,得了那本医书就会离开。要是对方贪婪,还想查验他的木棺有没有陪葬品,那么就会启动机关,被永远关在里面,给他殉葬。

 国师同样看清了墓碑后面的字,瞳孔微缩。

 “哈…哈…本座没有想到,会葬身于此…”

 他边说着,再次试图去推木棺,可是他体内最后一丝内力刚才也消耗殆尽。任凭他如何用力,木棺纹丝不动。

 芳年心里发沉,国师的样子,像是武功尽失,他们难不成真的要被困在墓室中?

 国师一把抓过她,“你去推。”

 她哪里推得动,使了半天劲,一点用都没有。国师搭手,两人一齐试过,木棺依旧不动。

 “我不推了,死就死吧。倒是你,活了一大把年记,坏事做尽,居然这么怕死。你看你,活着的时候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,恐怕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种死法吧,会不会害怕去曹地府太多的仇人,吓得不敢死啊?”

 她撂开手,累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 国师不怒反笑,眼里居然有一丝赞赏,“你子倒是与姣月有些像,胆子不小。年纪轻轻,死到临头,竟然毫不在意。”

 “生死之事,不是在意就能避免的。我在意如何,不在意又如何,根本改变不了什么?我与你不一样,我知道,就算是我死了,世上还有人会牵挂我。就算是死了,我还可以与我的父母团聚。你呢,别说是世上,九泉之下可还能碰得到人?”

 “你与那小崽子一样,说话都是那么的不中听。没人告诉你要尊敬长辈,怎么说你娘也是本座养大的,按辈份来讲,你应该唤本座一声…”

 后面他没有说,不知想到了什么,脸色十分难看。

 芳年却隐约有些明白,本来他要说的应该是外公吧。可是他对生母存了不该有的心思,那声外公他自己都说不出口。

 她悄悄挪开,寻了一处角落,也不管脏不脏的,靠坐下来。

 国师眼皮抬了一下,冷哼一声,就地而坐。

 两人都不说话,墓室里死寂般的安静,原是亡魂归处,自是清静不似人间。长明灯还烧着,火苗不偏不倚。

 芳年看着石壁,心里期盼着王爷他们能早点察觉不对劲。否则太晚了,她就算不饿死渴死,也会闷气而死。

 同时她心里有些隐隐的害怕,害怕国师饿了喝了,会喝她的血。再怕的是,她的血听说能解百毒,不知会不会令国师恢复功力?

 她心里不停地祈求着佛祖,不要让国师想起这茬。

 像是过了许久,久到人思绪焕散,脑子一片麻木。

 国师的声音再次响起,“你娘是怎么死的?”

 芳年没料到,他突然问的是这个,没好气地道:“熬干心血,郁郁而终。”

 一问一答过后,接下来又是一阵死寂。

 约半个时辰后,他抬起头。“你说,人死以后,真的能和想见的人团聚吗?”

 “大概会的吧。”她不确定,“依我看,你应该担心仇人太多,他们做了鬼,就不会怕你了。

 他冷哼一声,“本座何曾惧过什么?”

 她原本想开口讽刺他,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子,还说大话。又怕提到这个,他想起喝她血的事,索不理睬他。

 他似乎有些累,闭目靠在木棺上。

 好安静啊!

 安静到他想就这样睡过去,不去想世间的一切。算年纪,自己应该有一百一十八岁了吧。果然是一把老骨头,折腾不起。

 近一百年,他都没有像此刻这么心安的时候。或许是人之将死,总会记起一些遥远的事情。

 幼年时,家境殷实。父亲是远近闻名的才子,母亲贤惠善良。从小,父亲就教导他忠信乐易,不折风骨。

 若不是家逢巨变,父母无故横死,家产被族人所夺,他也不至于落在外,宿街头。

 当他手握大权时,第一件事,就是屠了那个家族。

 事实上,当年如果不进宫,未必就没有活路。若是重来一次,他一定不会再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。先是被人吃,最后变成吃人的人。

 这么多年了,父母都应该投胎做人了吧。或许就投身在某户人家,平安喜乐地过着日子。

 不,这天下哪还有安稳日子可以过。连年灾荒,官员贪赃枉法,百姓苦不堪言,没有一处净土,哪里来的安乐生活。

 都是他,都是自己恨老天不公,才造成现在的局面。

 还有他的姣月,不知还能不能见到。要是见到了,姣月会不会更加恨他,恨他害死她的女儿。

 一百一十八年,活得真是够久了。

 他突然就觉得无趣起来,似乎之前觉得快意的事情,都提不起半点兴致。杀人屠族,他做得太多,已有些厌恶‮腥血‬的气息。

 天下,迟早会是别人的。

 确实如不远处的女子所说,他不过是暂时霸占了,总有一天,会落到另一个人的手上。这世间,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的。他孤身一人,活得太久,连岁月都忘记了。

 许久之后,芳年觉得肚子饥肠辘辘,饿得有些受不住。她看向不远处的篮子,悄悄地过去,轻轻地取出吃食。吃食十分简单,是做饭时多做的,她吃了几口饭,觉得肚子好受一些。

 国师听到动静,猛然抬头,定定望着她。

 “你要吃吗?”她怕他自己的血,忙问道。

 国师没有回应她,眼神难懂。就在芳年以为他要有所行动时,他松驰的眼皮耷拉下去,重新闭目,又像是睡着一般。  M.ef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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